“九十九殿下，该不会是……”
拉芙如临大敌一般，从地板上弹起来。
“九十九殿下”这个名字，轩明印象中听拉芙说过一遍，大概是黑白无常的上司。
虽不清楚是一个怎样的人，不过透过拉芙浅显易懂的反应，轩明也看得出，他是一个可以轻易决定两位少女处境的大人物。
轩明感觉到肩上一阵重负，心跳也开始加速。
可他不想退缩，他已经决定了要自己担负这份罪责，也在两个少女面前夸下海口。
（就像萍姐教导的那样，把该说的话统统说出来就行！）
至于事件的当事人，库萝尔则是相当坦然地举起手杖，将它垂直置于三人围成的圆圈中央。
手离开之后，黑色手杖仍然稳稳地立在半空中。
“哀叹，痛泣，破碎的水花，飞跃远空，荡涤万丈之愁。”
库萝尔两手摆出环状，面对悬浮的手杖吟诵宛若诗歌的词句，只是，仍是和打字机相仿的风格。
“Cocytus！”
“喂喂喂，那么久才接这里的通信，是在欺负老人吗？咳咳！……哟～库萝尔，脸色红润了不少嘛，看来遇上好事情了吧？小拉芙，又调教了几只宠物啊？听说内裤的款式又换了？”
黑色的手杖没有发生任何形态的变化，依然保持悬空直立。
唯一的变化，就是在紫色宝珠里，映射出一个戴着判官面具的老头的身影。虽然戴面具，透过那拱起的背还有沧桑而不失生气的嗓音，还是可以看出那是一个老头。
“谁告诉你的啊，糟老头！”
“兔子·罗杰。”
“还真是那个没种男啊！”
“当然，是在刑讯逼供的时候。”
“逼供问这些有何意义啊！话说刑讯逼供在冥界早就被废止了吧！”
——然后，拉芙很自然地同里面的男人表演起漫才。
“那么，接下来……”老头的站姿没有任何变化，声音却稍微变得正经。
“库萝尔，你有话要跟我说吗？”
“才不会有人在意你这种糟老……”
“别打岔，拉芙。”
库萝尔示意拉芙安静，走到她的前面。
虽然她脸上的表情依然充满淡漠，轩明却仿佛感到库萝尔身上寒气渐浓。
“九十九殿下，我们，不，只有属下我……”
库萝尔笨拙地解释道。正常的发言对她来说始终不是一件简单的事。
“擅自消灭掉徘徊在阴阳流转界的亡魂，犯了守则规定的，绝对不能触碰的禁忌。属下……愿意接受任何制裁。”
“哦，‘任何制裁’？”片刻之后，九十九殿下渐渐有了反应，他别有用意地用拉高的声调重复这四个字。
“绝对不行！想让库萝尔被其他人调教，我无法接受！”
“那么，库萝尔怎么说？”
“我……九十九殿下，如果这真的是你的宣判，属下……”
“欺骗老人家可不对哦，库萝尔。”趁库萝尔略习惯性停顿的一刻，轩明走到她身边，把手搭在她波浪卷的头发上。“干掉那只亡魂的明明就不是你，为什么要帮我顶罪呢？”
之前已经知道轩明的想法，库萝尔并没有显得太吃惊。
“不，就算是在你手上被彻底消灭的，亡魂之所以会消失，挨了阿刻戎的直击才是关键。作为黑白无常，这是绝对不能饶恕的。就算是同类你庇护我，也没用。”
库萝尔用冷静的口吻做出分析。
“可事实上，那家伙就是被我亲手干掉的！白无常，你目击到了吧？”
听到轩明用“白无常”称呼自己，拉芙稍露愠色。
只是，看见那只蟑螂为了保护自己的伙伴而在努力的姿态，她也就将那份不快咽入喉中。
“他说得没错。就算库萝尔的攻击再怎么强劲，使出致命一击的，就是那个男人。”
“不对，九十九殿下，‘阿刻戎河’，拥有让魂体在10～20秒的时间内消亡的侵蚀性力量，关于它的威力及效果，你也应该是知道的。而作为持有者，对此我应该更加清楚才对。
“明明知道它的危险性，明明知道会让亡魂消散，却将炮口对准了亡魂。在召唤出它的时候，我就相当已经杀死了那只亡魂。”
悬崖边的库萝尔一展反常的慷慨激昂风范。
即使情绪失控，她的理由却相当有说服力。
只要强调自己的行为直接指向“亡魂消失”的结果，就可以直接忽略掉轩明在其中的位置。
“这么说也太奇怪了吧！什么‘相当于’啊！”
拉芙简直都要哭出来了。
“说得好像你自己是在滥杀无辜似的，你不也是为了保护自己才……”
“没错，我当时只想到保护自己。拉芙你不说我倒忘了。比起将亡魂带往冥界，我却更看重自己。像我这种人，果然没有担当黑无常的资格。”
“说了半天，库萝尔，你是怎么看待黑无常？只是可以随意丢弃的吗？”
静静地听眼前的年轻人的争辩，九十九殿下突然发问。
轩明和拉芙同时将视线聚焦在库萝尔身上。
殿下的话或许恰好印证了他们心中的疑虑。
要不然，就连拉芙都没办法理解库萝尔的反常。
“库萝尔，难道说，你没法忍受同我这种没用的笨蛋一起工作吗？”
联想到昨天连怨魂都阻挡不了的自己，拉芙颤抖着声带说道。
“不是这样的……”库萝尔嘴角微微翘起，露出如一茗清茶般淡淡的苦笑。
“我也想和拉芙一起工作，不是说过，这便是属于我们的日常吗？只是，我罪孽深重，比起事后被发现，被卸职并审判，还不如主动认罪。”
“库萝尔，其实你一点都不在乎由谁导致了事件的结果吧？反正无论如何先把罪责担负在自己身上，那边的少年，就可以顺利开罪了。”
殿下继续一针见血地看穿库萝尔心中的想法。
“并不是开罪，原本就是我消灭掉的。”
库萝尔的语气强硬起来。
“毕竟一早也知道，殿下你的通讯，并不是什么寒暄，而是为了向我下达判决。”
“你真的认为我会做出这种自斩右臂的事么？”
“会的，因为你是拥有‘冥鉴法眼’的阎罗九十九世。”
“哈哈，那我明白了，好好听我的判决吧。”
殿下从身后拿出一支毛笔，在自己面前的空间纵情挥毫。
在其笔拖过的位置，留下鬼火一般的苍蓝色火苗。那是两个遒劲有力的汉字——
“无罪。”
这个宣判，让4号房间几乎被欢呼填满。轩明努力克制着要把她抱在怀里的冲动。拉芙则是已经忘形地搂住了库萝尔，在她那滑如初雪的脸上来回磨蹭。
可作为当事人，库萝尔却依然面无表情，就像没有看见殿下的宣判一般。
“且慢殿下，这次事件必须要有人，负上责任才行吧。”
“看来你放心不下那位人类的少年吧？”
“是的，如果这样的宣判，需要同类的生命为代价，我宁可不要。”
“可是没有一个法官，会收回自己下达的无罪判决吧。”
“……”
库萝尔的沉默令轩明有些尴尬，毕竟往日的自己，早已习惯了淡出人们的视野之外。被库萝尔竭尽全力地守护，虽说有些难为情，老实说却没有抗拒。
“好吧，我的说法还是有些使坏，这次事件，不需要谁去负责人，或者说，不需要你们这些孩子去负什么责任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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